望岳
唐代:杜甫
岱宗夫如何?齊魯青未了。
五岳之首泰山的景象怎么樣?在齊魯大地上,那青翠的山色沒有盡頭。
造化鐘神秀,陰陽割昏曉。
大自然把神奇秀麗的景象全都匯聚其中,山南山北陰陽分解,晨昏不同。
蕩胸生曾云,決眥入歸鳥。( 曾 同:層)
望層層云氣升騰,令人胸懷蕩滌;看歸鳥回旋入山,使人眼眶欲碎。
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。
一定要登上泰山頂峰,俯瞰顯得渺小的群山。
這首詩通過描繪泰山雄偉磅礴的景象,熱情贊美了泰山高大巍峨的氣勢和神奇秀麗的景色,流露出了對祖國山河的熱愛之情,表達了詩人不怕困難、敢攀頂峰、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,以及卓然獨立、兼濟天下的豪情壯志。一二句寫泰山山脈綿延遼闊;三四句寫泰山雄峻磅礴;五六句寫仔細遠望,見群峰云生,仿佛有歸鳥入谷。七八句想象將來登山所見景象,同時抒發(fā)自己的抱負。
首句“岱宗夫如何?”寫乍一望見泰山時,高興得不知怎樣形容才好的那種揣摹勁和驚嘆仰慕之情,非常傳神。岱是泰山的別名,因居五岳之首,故尊為岱宗。“夫如何”,就是“到底怎么樣呢?”“夫”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于句首的語氣助詞,這里把它融入詩句中,是個新創(chuàng),很別致。這個“夫”字,雖無實在意義,卻少它不得,所謂“傳神寫照,正在阿堵中”??芍^匠心獨具。
接下來“齊魯青未了”,它沒有從海拔角度單純形容泰山之高,而是別出心裁地寫出自己的體驗──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遠橫亙在那里的泰山,以距離之遠來烘托出泰山之高。泰山之南為魯,泰山之北為齊,所以這一句描寫出的地理特點,在寫其他山岳時不能挪用。明代莫如忠《登東郡望岳樓》特別提出這句詩,并認為無人能繼。
“造化鐘神秀,陰陽割昏曉”兩句是描寫泰山的近景。一個“鐘”字把天地萬物一下寫活了,整個大自然如此有情致,把神奇和秀美都給了泰山。山前向日的一面為“陽”,山后背日的一面為“陰”(山南水北為“陽”,山北水南為陰),由于山高,天色的一昏一曉被割于山的陰、陽面,所以說“割昏曉”。這本是十分正常的自然現(xiàn)象,可詩人妙筆生花,用一個“割”字,則寫出了高大的泰山一種主宰的力量,這力量不是別的,泰山以其高度將山南山北的陽光割斷,形成不同的景觀,突出泰山遮天蔽日的形象。這里詩人此用筆使靜止的泰山頓時充滿了雄渾的力量,而那種“語不驚人死不休”的創(chuàng)作風格,也在此得到顯現(xiàn)。
“蕩胸生曾云,決眥入歸鳥”兩句,是寫細望。見山中云氣層出不窮,故心胸亦為之蕩漾。“決眥”二字尤為為傳神,生動地體現(xiàn)了詩人在這神奇縹緲的景觀而前像著了迷似的,為了看夠,因而使勁地睜大眼睛張望,故感到眼眶有似決裂。這情景使泰山迷人的景色表現(xiàn)得更為形象鮮明。“歸鳥”是投林還巢的鳥,說明已是薄暮時分作者還未曾離去。其中蘊藏著詩人對祖國河山的熱愛和對祖國山河的贊美之情。
最后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兩句,寫詩人并不滿足看岳而是想登上山頂一攬盛景的心情。此聯(lián)號為絕響,再一次突出了泰山的高峻,寫出了雄視一切的雄姿和氣勢,也表現(xiàn)出詩人的心胸氣魄。“會當”是唐人口語,意即“一定要”。如果把“會當”解作“應當”,便欠準確,神氣索然。眾山的小和高大的泰山進行對比,表現(xiàn)出詩人不怕困難、敢于攀登絕頂、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。 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為一個偉大詩人的關(guān)鍵所在, 也是一切有所作為的人們所不可缺少的。 這就是這兩句詩一直為人們所傳誦的原因。正因為泰山的崇高偉大不僅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,所以登上的極頂?shù)南胪旧?,當然也具備了雙重的含義。
全詩以詩題中的“望”字統(tǒng)攝全篇,句句寫望岳,但通篇并無一個“望”字,而能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,可見詩人的謀篇布局和藝術(shù)構(gòu)思是精妙奇絕的。這首詩寄托雖然深遠,但通篇只見登覽名山之興會,絲毫不見刻意比興之痕跡。若論氣骨崢嶸,體勢雄渾,更以后出之作難以企及。
絕句
唐代:杜甫
兩個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。
兩只黃鸝在翠綠的柳樹間鳴叫,一行白鷺直沖向蔚藍的天空。
窗含西嶺千秋雪,門泊東吳萬里船。
坐在窗前可以看見西嶺千年不化的積雪,門前停泊著自萬里外的東吳遠行而來的船只。
這首《絕句》是詩人住在成都浣花溪草堂時寫的,描寫了草堂周圍明媚秀麗的春天景色。
詩歌以一幅富有生機的自然美景切入,給人營造出一種清新輕松的情調(diào)氛圍。前兩句,詩人以不同的角度對這副美景進行了細微的刻畫。翠是新綠,是初春時節(jié)萬物復蘇,萌發(fā)生機時的顏色。“兩”和“一”相對;一橫一縱,就展開了一個非常明媚的自然景色。這句詩中以“鳴”字最為傳神,運用了擬人的手法把黃鸝描寫的更加生動活潑,鳥兒成雙成對,構(gòu)成了一幅具有喜慶氣息的生機勃勃的畫面。而黃鸝居柳上而鳴,這是在靜中寓動的生機,下句則以更明顯的動勢寫大自然的生氣,白鷺在這個清新的天際中飛翔,這不僅是一種自由自在的舒適,還有一種向上的奮發(fā)。再者,首句寫黃鸝居柳上而鳴,與下句寫白鷺飛翔上天,空間開闊了不少,由下而上,由近而遠,使詩人所能看到的、所能感受到的生機充盈著整個環(huán)境,這樣就再從另一角度顯出早春生機之盛。
第三句“窗含西嶺千秋雪”,寫詩人憑窗遠眺,因早春空氣清新,晴天麗日,所以能看見西嶺雪山。上兩句已點明,當時正是早春之際,冬季的秋雪欲融未融,這就給讀者一種濕潤的感受,此句“窗”與“雪”間著一“含” 字,表現(xiàn)出積雪初融之際濕氣潤澤了冬凍過的窗欞,這更能寫出詩人對那種帶著濕氣的早春生機的感受。而“西嶺”,正是詩人看到窗前初融的冰雪而想起草堂近旁的西嶺,想到西嶺山上的長久積雪,以西嶺上的千秋積雪代替窗上的殘雪,這就使所表達的意境更為廣遠。另外,詩人從少年時就懷有報國的志向,在歷經(jīng)數(shù)十年的重重阻扼之后終于有重展的機會,多年戰(zhàn)亂得以平定,這與詩人看到窗前的融雪而想到西嶺,并以嶺上千年雪代窗上殘雪,進而給詩人以頑雪消融之感正好相聯(lián)系。
末句更進一步寫出了杜甫當時的復雜心情。一說船來自“東吳”,此句表戰(zhàn)亂平定,交通恢復,詩人睹物生情,想念故鄉(xiāng)。用一個“泊”字,有其深意,杜甫多年來飄泊不定,沒有著落,雖然他心中始終還有那么一點希冀,但那種希冀,已經(jīng)大大消減了。“泊”字,正好寫出了詩人這種處于希望與失望之間的復雜心情。而“萬里”則暗示了目的達到的遠難,這與第三句中的“千秋”并列,一從時間上,一從空間上,同寫出那種達到目的之難。三國孫權(quán)自古就被不少士人譽為明主,作者借東吳代指孫權(quán),暗示了杜甫對當朝皇帝的希望。而以“泊”、“萬里”、“東吳船”合而為一句,正是為了寫出那個“難”字。
全詩看起來一句一景,是四幅獨立的圖景,但詩人的內(nèi)在情感使其內(nèi)容一以貫之,以清新輕快的景色寄托詩人內(nèi)心復雜的情緒,構(gòu)成一個統(tǒng)一的意境。一開始表現(xiàn)出草堂的春色,詩人的情緒是陶然的,而隨著視線的游移、景物的轉(zhuǎn)換,江船的出現(xiàn),便觸動了他的鄉(xiāng)情。表面上表現(xiàn)的是生機盎然的畫面,而在歡快明亮的景象內(nèi),卻寄托著詩人對時光流逝,孤獨而無聊的失落之意,更寫出了詩人在重有一線希望之時的復雜心緒,在那希望之外,更多的是詩人對失望的感傷。